2024-01-23 09:17:37
■周桂蓮
老來求藝向宮商，半載初學即有腔。
搖蕩春風十萬里，吹開萱草一千梁。
深膺常教洗流水，塊壘何須澆杜康。
笑看山川枯又綠，弦歌作伴布夕陽。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不經用，一轉眼，我和百余位老同學們，就在悠揚的音樂和深情的歌唱聲中送走了一個學期。我們一遍遍回放結業演唱視頻，幾番番回憶一學期來的許多精彩瞬間。有些瞬間已被影像定格為永恒，有些瞬間則作為種子埋入心田，即將長出一片片綠蔭。我這首七言律詩，則是小結和感悟。
2023年8月份從西北農林科技大學（以下簡稱西農）退休，9月初就走進西農老年大學的課堂，是我早已謀劃好的為霞之道。讓我始料未及的是，西農老年大學共開設有22門課程，每一門都極具吸引力，而我剛退休，還有不少事情要做，時間有限，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無奈之下，便不無遺憾地只選擇了“聲樂基礎”與“合唱”這兩門課程。兩門課程各有六七十位學員，大多是近十年內從教稼臺上退下來的西農教職工。也有不少來自西農之外其他單位的學員。在有中國“農業硅谷”之稱的楊凌供過職，可以說都是農神后稷的傳人。
“do mi re fa mi sol fa re do” “do mi re fa mi sol fa re do”……
“同學們，別忘了把上顎抬起來，讓聲音進入通道。音高練習也要像唱歌詞一樣注意口形和發聲技巧……”“同學們，注意保持氣息，均勻吐氣……”聲樂基礎課年輕漂亮的魏麗星老師一次次從鋼琴后面探出頭來提醒著，示范著。我和同學們一排排正襟危坐，步著琴聲一遍遍習唱著，音高越來越精準，音色越來越圓潤。
“一聲布谷啼，春風十萬里……”
“停一下，停一下，低聲部的同學們請注意，要讓自己的聲音流淌進去，而不是闖進去。請記住，咱們的演唱應該是對高聲部的呼應和肯定……”合唱課和藹可親的王曦卓老師及時止住我們沒有接好茬的歌唱，講解注意事項。第二遍，第三遍，第五遍，兩個聲部的銜接越來越流暢，應和越來越嫻熟，在任新麗老師行云流水般的鋼琴伴奏下，和諧柔婉的歌聲如癡如醉，如怨如慕。
我們知道，好的音樂，不但可以陶冶情操、涵養心性，還能改變人的道德品行，使人心向善歸仁。正如孔子所言：“樂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移風易俗，莫善于樂。” 然而，又如馬克思所言，“欣賞音樂，需要有辨別音律的耳朵，對于不辨音樂的耳朵說來，最美的音樂也毫無意義。” 所以，我們中國，早在春秋時期就有專門的機構來進行音樂教育了。而我和老年大學的同學們出生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從小學到大學，音樂教育基本上都是缺失的，教音樂就是簡單的教唱歌，以至于我們進了老年大學的聲樂課堂，才知道一首歌會牽扯到那么多樂理知識。
而聲樂包括的內容更多，氣息訓練、節奏訓練、發聲技巧、簡譜及各種符號的識別……琳瑯滿目，卻也有失單調。魏麗星老師便將這些基礎知識穿插于優美歌曲的教唱之間，一收一放，一張一弛，她教得細致精心，我們學得輕松愉快。她常常一邊示范演唱一邊彈鋼琴為自己伴奏，我們便被她帶入到無與倫比的美妙境界中，久久回不過神來。記得在教唱《萱草花》的時候，我幾次被歌詞所表達的深沉母愛和魏老師深情的示范彈唱感動得熱淚盈眶。《天邊》《絨花》《長江之歌》……她選的歌曲，都是我們熟悉的旋律，但其中的輕重緩急、裝飾音、附點音符、休止節拍……我們之前一樣也沒唱對。經她一一反復糾正之后，感覺完全成了一首新歌。簡譜視唱已柔情似水，詩一般的歌詞填進去，我們一顆顆因飽經滄桑而日益堅硬的心，就被自己給唱軟了，唱化了。
古人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音樂欣賞是這樣，歌唱更是如此，合唱遠比獨唱更能讓人沉浸和享受。合唱對個體音色的要求不高，講究的是配合，是相互關照和扶持。王曦卓老師有豐富的合唱執教經驗，能把《情話》《花又落》《春風十萬里》《看山看水看中國》《親圪蛋下河洗衣裳》等每一首歌曲都教我們分聲部唱出如夢如幻、如詩如畫的意境。他還教我們將《映山紅》與《十送紅軍》兩首歌穿插演唱，不是簡單的串燒，是有機的融合與疊加，分男女、高、低聲部唱出來，別有風味，美不勝收。
古人將音樂分為宮、商、角、徵、羽五種調式，即人們通常所說的五音。關于音樂的教化與養生功能，《史記·樂書》中有一段記載，大意是：“音樂是用來激蕩血脈、溝通和交流精神并調和與端正人心的。宮音震動、調和脾臟，使人溫和而寬厚；商音震動、調和肺臟，使人方正而好義；角音震蕩、調和肝臟，使人惻隱而仁愛；徵音震蕩、調和心臟，使人樂善而好施；羽音震蕩、調和腎臟，使人睿智而好禮。”我們當今的音樂有七個音符，既涵蓋了古人的五音，又拓展了五音，所以譜成樂曲更優美動聽，對五臟六腑的震蕩與調和效果也一定更好。
因此，媒體上有很多關于音樂療愈抑郁癥、緩解阿爾茲海默癥的報道。中國科學院杜憶研究組的一項行為實驗還證實，唱歌、彈琴等音樂訓練可以有效延緩老年人言語感知能力的衰退。進入老年大學學習聲樂與合唱之前，對于這些研究結論，總是半信半疑的，如今，我完全相信了。長期浸潤于美輪美奐的音樂聲中，長期演唱美輪美奐的歌曲，記憶詩意盎然的歌詞，你的神經總是放松的，心情總是歡愉的，腦細胞總是活躍的，哪還有抑郁和癡呆的道理呢？
我曾在六十歲生日那天寫給自己的七言律詩中吟道：“浮生忽過六十秋，榮辱皆隨案牘休。余夢圓缺由興定，夕陽長短任天留……”，如今，我不這么想了。既然音樂能夠“播種”深度的愉悅，就要讓自己這一縷夕陽，在音樂的滋養下，盡可能長久地撒布于天地之間，哪怕只能照亮山中的一片暮靄也好。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在歌聲中送走了一個學期。經過兩門課程共六十個學時的學習，我對音樂有了更多的認識，也有了一定的鑒賞能力。前不久，欣賞著名古箏演奏家樊藝鳳的演奏作品集錦，竟也像鐘子期一樣聽出了“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的意思。于是激動不已，即興作五言律詩一首，記下了當時的感受：
聽樊藝鳳彈箏
不是知音者，聞箏亦忘情。
弄花溪柳岸，玩月淡風汀。
流水涓涓去，高山邈邈橫。
曲終心更遠，云外作和聲。
孔子說：“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語出《論語·泰伯》）。西農老年大學下一學年還將開設“經典詩文誦讀”課。祝愿有越來越多的老姐妹、老兄弟進入老年大學，享受音樂和詩文給予的美好，以詩歌來感發意志，培養向善求仁的自覺，以克己復禮來一如既往地自強自立，同時繼續在音樂的熏陶下實現最高人格的養成。
作者簡介：周桂蓮，女，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編審，《麥類作物學報》前任常務副主編兼編輯部主任，《楊凌詩詞》在任編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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